番外五 六年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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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六年後（1）
我叫吉爾格勒, 阿布說在漢語中是幸福的意思。
如意吉祥，幸福安康。
額吉叫如意，我是如意生的, 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代表幸福。
所以我還有一個小名就叫幸福，額吉總喜歡喊我小福福。
雅若額格其總是拿這件事笑話我, 她說“小福福”聽著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但我很喜歡，因為這代表我是額吉的兒子。
這些話我沒有跟額吉說過，因為她聽完會傷心。
我跟阿布, 還有額吉，一起住在草原上, 我們是一個很大的家族, 有很多家庭成員：班布爾、其其格、巴日思、萌萌......以及一千只羊。
但我不知道一千是多少, 我只知道很多很多。
班布爾是只狗，它的胡子都白啦，額吉說它年紀大了。
我還有一匹馬, 它叫黑穆勒，跟我一樣大的年紀。
哦，對了, 我還有一只小羊, 叫阿娜爾, 阿布說它是跟我是同一天出生的, 所以留下來跟我作伴。
我覺得應該是留給額吉才對，因為她總喜歡給阿娜爾穿奇怪的衣服, 還要在它的羊角上綁蝴蝶結, 把它打扮得像個洋娃娃。
差點忘記說，我今年五歲啦, 已經上幼兒園了，阿布說上了幼兒園就是大孩子了，要長成男子漢，學會堅強，要和阿布一起保護額吉。
我覺得很有道理。
因為我的額吉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樣，她長得很白，有一雙很大的眼睛，笑起來會彎成一條線，就像天上的月牙。
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額吉。
不過她馬騎得不好，也不會說蒙古語。
我之前偷聽大人聊天的時候，好像聽到他們說，額吉並不是草原上的人，我問過額吉，額吉說她從南方來。
“南方是哪裏？”我不明白。
額吉把我摟進懷裏，嘲笑我：“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南方就是祖國的南面，長江以南。”
南面在哪兒，長江又是什麽？
我問額吉：“是不是很遠啊？”
“是啊，很遠。”額吉擡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很大的圓：“差不多這麽遠，有兩千多公裏呢。”
又是“千”，那想必真的很遠了。
我又問她：“那你不會想家嗎？”
她簡直要笑出眼淚來了：“你果然是個小笨蛋，我的家就在這裏啊，我為什麽要想家。”
“先有了這個家，後來才有你呢。”額吉這樣告訴我。
幼兒園老師誇我眼睛長得好看，我很驕傲地告訴老師，因為我的眼睛長得像額吉，幼兒園有幾個小姑娘總喜歡跟我玩，大約是覺得我好看吧。
前幾天，老師教我們認識家庭成員，小朋友都在介紹“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可是我沒有。
於是我又跑回家問阿布，阿布告訴我，他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星星那麽遠嗎？”我問。
“是啊。”阿布說：“我在看星星的時候，他們也在看著我。”
阿布還告訴我說，不要告訴額吉，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我答應了，我和阿布的秘密，不告訴額吉，感覺像是偷吃了一百顆糖。
額吉就像家裏的王，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我和阿布都怕她。
尤其是在我調皮搗蛋的時候，她那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把我吃掉，還會讓阿布打我屁股，很疼的。
不過她有時候又很溫柔，會抱著我坐在院子裏，教我認星星，給我講故事。
如果...她能一直那樣溫柔就好了。
再說回名字這件事，額吉對我的稱呼總是隨著她的心情在變化，如果她喊我“福福”，就說明她現在心情很好，如果她喊我“幸福”，可能是有事要我幫忙，如果她喊我“吉爾格勒”，那就說明，我大概率惹她生氣了。
比如......
現在。
——
“吉爾格勒！你給我下來！”
顧如意剛跨出蒙古包大門，擡頭就看到自家兒子騎在班布爾身上，而後者權當沒這回事，老老實實地趴伏在地上，尾巴輕輕搖擺。
家裏又不是沒馬，放著好好的馬不騎，偏要騎狗。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狗嘛！
顧如意快步走過去，一把攥住他後頸衣料，直接把人拎了起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別欺負班布爾。”
吉爾格勒打了個哆嗦，還在不甘心地試圖反駁：“是班布爾邀請我的。”
“它邀請你騎到它身上去啦！？”
聽聽，聽聽，這話說得像樣嘛！
顧如意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都說小孩長到這個年紀是連狗都會嫌棄的，她原先還不信，看看哈尼，多聽話，再說了，哈日查蓋的性格那樣好，生出來的孩子應該也像他才對。
可如今看來，簡直大錯特錯了！
這家夥就是個混世魔王。
從小長在草原上，可以說天高任鳥飛了，自打會走路起，就跌跌撞撞地四處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抓狗尾巴，好幾年過去了，越發變本加厲。
顧如意提著他的衣領拖到旁邊，冷聲呵斥：“站好！”
吉爾格勒也意識到問題嚴重性了，乖順地站好，手背到身後，小腦袋緊貼著胸口垂下去，當然也沒忘悄悄偷瞄額吉的臉色。
顧如意松開手，無奈扶額：“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班布爾年紀大了，別欺負它，你就是不聽。”
“我已經不是額吉的乖孩子了。”
“等你阿布回來，我一定告訴他，讓他打你屁股。”
說完，也不等小家夥辯駁，她轉身就走。
顧如意大步跨進蒙古包，迅速閃身到門後，躲在暗處觀察他的反應。
她原本想的可好了，這次肯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好讓他長長記性。
但當她看到小家夥依舊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似乎真的被嚇到時，又開始心軟後悔，覺得自己剛才是不是語氣太過嚴厲。
吉爾格勒的小腦袋瓜裏可沒想這麽多，他正想著該如何求情才能躲過這頓打。
顧如意轉念一想，是該讓他知道知道問題的嚴重性，看他如此誠懇反思的模樣，覺得倍感欣慰，轉身去忙別的事情了。
哈日查蓋一早起來忙完後就到鎮上采購去了，吉爾格勒說想要吃餃子，她打算在哈日查蓋回來之前，先把面和餡弄好，等他回來包。
這邊顧如意剛把面倒進盆裏，就聽到一陣“騰騰騰”的腳步聲，轉頭看見吉爾格勒像個小炮彈似的沖進來了，隨即抱上她的大腿。
別看他人長得不大，力氣倒不小，顧如意被他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把面盆打翻。
“額吉。”
吉爾格勒把下巴抵在她身上，仰著小臉，眨巴著他那雙跟她如出一轍的渾圓杏眼，扁了扁嘴。
他也不說話，就抱著她的大腿晃啊晃的。
那小模樣差點把顧如意給看笑了，她忍了又忍，這才勉強壓下嘴角，故作嚴肅地發問：“有話就說，你到底想幹嘛？”
還小男子漢呢，吞吞吐吐像什麽樣子！
“額吉。”吉爾格勒又喚了一聲，然後就開始撒嬌了：“額吉，我錯了啊，我下次肯定不那樣做了，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顧如意不動聲色，自顧自地和面。
吉爾格勒顯然不達目的不罷休：“額吉，求求你了呀，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是...就是喜歡班布爾嘛。”
顧如意瞥他一眼：“欺負也能叫喜歡嗎？那我喜歡你，可以騎在你身上嗎？”
小家夥被問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小聲道：“不是，阿布說，喜歡就要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它。”
說到這裏，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小臉突然皺成一團，好像在糾結，又過了差不多半分鐘，他像是終於下定決心：“那我...那我中午把餃子分給它一半！”
“行！”顧如意點了點頭，伸出粘滿面粉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那你中午只能吃四個哦。”
吉爾格勒重重點了下頭：“好！”
顧如意看著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再也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小孩子慣會看大人臉色，她這邊稍微松口，吉爾格勒當即順竿就爬。
“額吉，所以你原諒我了，對不對？”
都這樣了，顧如意哪還能再說個“不”字，為保持形象，只能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那你...可以不告訴阿布嗎？”吉爾格勒問。
好家夥，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怕挨打啊。
顧如意轉身下蹲，跟小家夥平視，擡手在他鼻尖上點了點，留下一圈白色印記。
“下不為例。”
“好耶！”吉爾格勒歡呼一聲，當即笑開了，摟上她的脖子，在她臉上“吧唧”一口。
隨後又問：“那我可以去騎馬嗎？”
顧如意點頭：“當然可以。”
草原上的孩子沒有不會騎馬的，吉爾格勒還不到三歲的時候，哈日查蓋就抱著他往馬背上放了。
小孩子原本就膽子大，學東西又快，如今他馬騎得可比她好多了。
顧如意豎起食指：“但只有一條......”
還沒等她說完，吉爾格勒就已經學會搶答了：“不可以跑太遠。”
“知道就好。”顧如意笑笑，用手背幫他把鼻尖上的面粉蹭掉，最後又囑咐一句：“帶上班布爾。”
萬一出點什麽事，還能回來喊人。
“好！”
吉爾格勒特別痛快地答應了，轉身又沖了出去。
顧如意遙遙望著他一蹦一跳遠去的背影，心中忽然覺得很感慨。
誰能想到，如今這個壯得像牛一樣，整天調皮搗蛋的家夥，當年剛出生的時候包上被子才勉強四斤沈呢？
皺巴巴像個小老頭似的，比她兩只手掌並在一起長不了多少。
她都不敢抱他。
眨眼的功夫，已經長到這麽大了，最會氣人！
時間果然是個神奇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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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吉祥，幸福安康。
額吉叫如意，我是如意生的, 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代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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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若額格其總是拿這件事笑話我, 她說“小福福”聽著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但我很喜歡，因為這代表我是額吉的兒子。
這些話我沒有跟額吉說過，因為她聽完會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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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知道一千是多少, 我只知道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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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的額吉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樣，她長得很白，有一雙很大的眼睛，笑起來會彎成一條線，就像天上的月牙。
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額吉。
不過她馬騎得不好，也不會說蒙古語。
我之前偷聽大人聊天的時候，好像聽到他們說，額吉並不是草原上的人，我問過額吉，額吉說她從南方來。
“南方是哪裏？”我不明白。
額吉把我摟進懷裏，嘲笑我：“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南方就是祖國的南面，長江以南。”
南面在哪兒，長江又是什麽？
我問額吉：“是不是很遠啊？”
“是啊，很遠。”額吉擡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很大的圓：“差不多這麽遠，有兩千多公裏呢。”
又是“千”，那想必真的很遠了。
我又問她：“那你不會想家嗎？”
她簡直要笑出眼淚來了：“你果然是個小笨蛋，我的家就在這裏啊，我為什麽要想家。”
“先有了這個家，後來才有你呢。”額吉這樣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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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老師教我們認識家庭成員，小朋友都在介紹“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可是我沒有。
於是我又跑回家問阿布，阿布告訴我，他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星星那麽遠嗎？”我問。
“是啊。”阿布說：“我在看星星的時候，他們也在看著我。”
阿布還告訴我說，不要告訴額吉，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我答應了，我和阿布的秘密，不告訴額吉，感覺像是偷吃了一百顆糖。
額吉就像家裏的王，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我和阿布都怕她。
尤其是在我調皮搗蛋的時候，她那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把我吃掉，還會讓阿布打我屁股，很疼的。
不過她有時候又很溫柔，會抱著我坐在院子裏，教我認星星，給我講故事。
如果...她能一直那樣溫柔就好了。
再說回名字這件事，額吉對我的稱呼總是隨著她的心情在變化，如果她喊我“福福”，就說明她現在心情很好，如果她喊我“幸福”，可能是有事要我幫忙，如果她喊我“吉爾格勒”，那就說明，我大概率惹她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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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格勒！你給我下來！”
顧如意剛跨出蒙古包大門，擡頭就看到自家兒子騎在班布爾身上，而後者權當沒這回事，老老實實地趴伏在地上，尾巴輕輕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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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是額吉的乖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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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她看到小家夥依舊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似乎真的被嚇到時，又開始心軟後悔，覺得自己剛才是不是語氣太過嚴厲。
吉爾格勒的小腦袋瓜裏可沒想這麽多，他正想著該如何求情才能躲過這頓打。
顧如意轉念一想，是該讓他知道知道問題的嚴重性，看他如此誠懇反思的模樣，覺得倍感欣慰，轉身去忙別的事情了。
哈日查蓋一早起來忙完後就到鎮上采購去了，吉爾格勒說想要吃餃子，她打算在哈日查蓋回來之前，先把面和餡弄好，等他回來包。
這邊顧如意剛把面倒進盆裏，就聽到一陣“騰騰騰”的腳步聲，轉頭看見吉爾格勒像個小炮彈似的沖進來了，隨即抱上她的大腿。
別看他人長得不大，力氣倒不小，顧如意被他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把面盆打翻。
“額吉。”
吉爾格勒把下巴抵在她身上，仰著小臉，眨巴著他那雙跟她如出一轍的渾圓杏眼，扁了扁嘴。
他也不說話，就抱著她的大腿晃啊晃的。
那小模樣差點把顧如意給看笑了，她忍了又忍，這才勉強壓下嘴角，故作嚴肅地發問：“有話就說，你到底想幹嘛？”
還小男子漢呢，吞吞吐吐像什麽樣子！
“額吉。”吉爾格勒又喚了一聲，然後就開始撒嬌了：“額吉，我錯了啊，我下次肯定不那樣做了，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顧如意不動聲色，自顧自地和面。
吉爾格勒顯然不達目的不罷休：“額吉，求求你了呀，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是...就是喜歡班布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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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小臉突然皺成一團，好像在糾結，又過了差不多半分鐘，他像是終於下定決心：“那我...那我中午把餃子分給它一半！”
“行！”顧如意點了點頭，伸出粘滿面粉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那你中午只能吃四個哦。”
吉爾格勒重重點了下頭：“好！”
顧如意看著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再也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小孩子慣會看大人臉色，她這邊稍微松口，吉爾格勒當即順竿就爬。
“額吉，所以你原諒我了，對不對？”
都這樣了，顧如意哪還能再說個“不”字，為保持形象，只能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那你...可以不告訴阿布嗎？”吉爾格勒問。
好家夥，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怕挨打啊。
顧如意轉身下蹲，跟小家夥平視，擡手在他鼻尖上點了點，留下一圈白色印記。
“下不為例。”
“好耶！”吉爾格勒歡呼一聲，當即笑開了，摟上她的脖子，在她臉上“吧唧”一口。
隨後又問：“那我可以去騎馬嗎？”
顧如意點頭：“當然可以。”
草原上的孩子沒有不會騎馬的，吉爾格勒還不到三歲的時候，哈日查蓋就抱著他往馬背上放了。
小孩子原本就膽子大，學東西又快，如今他馬騎得可比她好多了。
顧如意豎起食指：“但只有一條......”
還沒等她說完，吉爾格勒就已經學會搶答了：“不可以跑太遠。”
“知道就好。”顧如意笑笑，用手背幫他把鼻尖上的面粉蹭掉，最後又囑咐一句：“帶上班布爾。”
萬一出點什麽事，還能回來喊人。
“好！”
吉爾格勒特別痛快地答應了，轉身又沖了出去。
顧如意遙遙望著他一蹦一跳遠去的背影，心中忽然覺得很感慨。
誰能想到，如今這個壯得像牛一樣，整天調皮搗蛋的家夥，當年剛出生的時候包上被子才勉強四斤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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